
泄洪后,濛洼蓄洪區內的77座湖心莊臺已經成為一座座孤島。 郭少雅 攝
陳郢莊臺上堅強生長的“歪脖子”樹。 郭少雅 攝
巢湖水位突破歷史極值,某陸軍部隊在巢湖大堤上加固堤壩。 楊丹丹 攝
王家壩鎮農業服務站站長崔顯瑞為前來支援的部隊官兵和省消防總隊派來的消防指戰員做航行向導。 郭少雅 攝
7月20日凌晨,位于淮河流域濛洼蓄洪區的劉永理被緊急撤退的通知驚醒,他跑出去看自己的蝦塘,心里叫喚著“完了完了,今年的小龍蝦要全跑了”。
此時此刻,以濛洼蓄洪區為中心,西側上游,淮河干流正攜帶著豫南山區眾多支流來水滾滾而下;東側下游,史灌河和淠河來水同時注入淮河,對濛洼形成頂托之勢。“千里淮河第一閘”王家壩閘和濛洼蓄洪區所在的安徽省阜南縣王家壩鎮被來自淮河上下游的滾滾洪水“包了餃子”。
向南300多公里,長江沿岸的蕪湖市海螺礦山燈火通明。1.5萬方漿砌塊石被晝夜不停地通過船只、卡車運往國家1級堤防——無為大堤。安徽境內的長江干流段水位已經突破1998年最高水位,向1954年的歷史最高水位逼近。為保長江,開始停排的沿線支流已經“淹到了嗓子眼兒”,干流上的無為大堤長時間經受高水位浸泡,風險隱患不斷增加。
情況更緊急的是位于淮河和長江中間的巢湖。這個位于省會合肥的中國第五大淡水湖出現了“百年一遇”的超高水位。從7月18日開始,巢湖水位超過了有歷史記錄以來的水位極值,連續兩個星期居于保證水位一米以上。巢湖成了“懸湖”,一個浪頭蕩起來,湖水就有越堤涌上S605省道、沖擊高鐵線路的風險。
撤離時間只有8個小時
水來得前所未有地快。
7月19日晚7點,王家壩的水位剛過29米,距離29.3米的保證水位還有一點空間。阜南縣縣長李云川正在參加汛情例行調度會,突然接到安徽省防汛抗旱指揮部的通知,要求濛洼蓄洪區內所有非安全人員要在次日凌晨3點之前全部撤離,“這意味著,王家壩閘隨時要開閘。”
千里淮河出桐柏山,行至皖豫兩省三縣交界處,360公里的河道落差是174米;自此而下的640公里,落差僅為22米。這意味著,居于陡折與平緩交界處的王家壩只能有一種結果——上游洪水一瀉而下,下游因為高水位的頂托排泄不暢、“寸步難行”。每逢淮河水患,王家壩閘背后183平方公里的濛洼蓄洪區,就成了擔當淮河“臨時腎臟”的最好選擇。淮河安穩,王家壩人就在這片土壤肥沃、水資源豐富的土地上開墾種糧、養殖魚蝦,淮河告急,王家壩人就將閘門打開,退守莊臺,為上下游減輕抗洪壓力。
撤離時間只有8個小時。這個時間比最近一次濛洼蓄洪期開閘蓄洪的2003年縮短了1/3。
像是被點燃了引線的長掛鞭炮,從縣委班子成員到各個莊臺上的村民小組長,所有的干部迅速行動了起來。
在防汛工作微信群里看到通知,互助村村干部申便勤第一反應是往村里的廣播室跑,打開大喇叭:“所有人都回到莊臺上,回到莊臺上,今天晚上三點之前,要一個不剩地離開非安全區。”喊了十多遍,她在廣播室里坐不住了,關掉喇叭跑出去,圍著莊臺一圈圈地跑,挨家挨戶敲開門告知:“要開閘了,三點前必須全部撤離,留在莊臺上,萬萬不能再下地了。”
“莊臺”是濛洼蓄洪區特定歷史條件下的產物。濛洼蓄洪區內有王家壩、老觀、曹集、郜臺四個鄉鎮,居住著近20萬人。半個多世紀以來,濛洼蓄洪區的居民在低洼地建筑莊臺,一點點壘土加高加固到30多米。這莊臺就像是一只只倒扣在水里的盆子,人住在盆底上,洪水來時水從盆邊流過,淹沒了田地,道路和廣場,人得以平安無事。這樣的莊臺,在濛洼蓄洪區有131個,其中77個湖心莊臺,一旦蓄洪便會成為汪洋中的孤島,船只是唯一與外界聯通的交通工具。
繞著莊臺跑的時候,申便勤遇到了村委會主任陳精三。他正騎著電動三輪去莊臺下面找養蝦的周作才。周作才是2016年從溫州來到王家壩承包蝦塘養小龍蝦的,在莊臺上沒有房子,整個公司的廠房、倉庫都建在莊臺下的洼地里,“蝦是救不上來了,辦公用品什么的能搶回來多少是多少。”
許多村民也跟著下去幫忙,把廠房里的冰箱、包裝機器和幾千公斤的飼料搶回來,是在有限的時間內他們能做的最大努力。周作才來村里承包魚塘養小龍蝦后,把技術帶給了村里人,十來戶村民在他的帶領下開始養蝦,遇到種苗、技術各方面的問題,這位外來的養殖戶從來都是傾囊相授。只可惜,這場洪水對于互助村剛剛起步的小龍蝦產業無異于滅頂之災。
20日早晨7點半剛過,李云川接到了8點30分正式開閘的命令,間隔時間只有50多分鐘。2003年最后一次行洪時,這個時間間隔是12個小時。
處于非安全區的2017名人員已經全部安全轉移,可縣委書記崔黎手心里還是捏著把汗。莊臺上玩耍的孩子,看到自家雞鴨跑進洼地忍不住要沖出去拽回來的村民,一幕幕可能發生的危險在崔黎的心里過,他又給自己打氣,“相信自己的干部,一定會一個不落地把村民守在安全地帶。”
水位以每小時6厘米的速度急速上漲,時間太緊,來不及正式行文,李云川迅速扯下一張紙,寫下開閘命令,向王家壩水利站下達了正式通知。
8點32分,13孔閘門順次打開,時隔13年,王家壩大閘再次開啟,以家園被毀的代價,為淮河干流分洪,上保中原糧倉,下保魚米之鄉。
此時,王家壩水位已經達到了29.75米,接近閘頂29.76米的高度,水利設施將自身的作用發揮到了極致,“再不開閘,洪水就會翻閘”。
這是濛洼蓄洪區自1953年設立后,67年間的第16次開閘蓄洪。
越來越擁擠的“莊臺”
“我們生活在這塊土地上,注定就是要舍己為人的。”王家壩鎮農業服務站站長崔顯瑞打小出生在莊臺上,經歷過多次王家壩的“滄海桑田”。這些天,他日日守在船上,為前來支援的部隊官兵和省消防總隊派來的消防指戰員做航行向導。
水下什么都有,撐起葡萄藤的水泥樁、村廣場上的運動器械,還有王家壩人祖祖輩輩的墓碑,在漫溢的洪水中露出短短一小節頂部。要在星羅棋布的莊臺之間迅速找出快捷又安全的航道并不容易。
“相比過去,如今面對洪水已很少看到哭天搶地的悲痛場面。”崔顯瑞坐在船上同掌舵的官兵聊天。在他的記憶里,很多次稻子已經連夜收割,整整齊齊打成剁碼在田邊。開閘放洪了,老百姓眼睜睜看著半年的辛苦被水沖走,忍不住沖下田去扛回一捆稻谷,人卻險些被水沖走,“下半年的糧食都泡在地里,莊臺上沒水沒電,連燒火用的柴火都沒有,那時候是真的苦到欲哭無淚。”
如今,洪水淹沒的已不止稻田。近幾年來阜南縣大力發展“適應性農業”,蓮藕、芡實、杞柳等經濟效益較高的作物逐漸占據了濛洼蓄洪區耕種面積的半壁江山。“這樣一場大水,每畝損失的不是過去幾百塊錢的糧食錢,而是大幾千大幾萬的收益。”崔顯瑞說,但是政府的工作越做越好。莊臺上水電不斷,食品供應充足,還有醫療隊駐村,“王家壩人心里有了托底。只要人在,日子就能往下過。”
在今年72歲的村民郎澤芳看來,她和莊臺上人們目前最愁的,可能不是幾年、甚至十幾年才來一次的洪水,而是越來越擁擠的莊臺。
半個世紀以來,莊臺的面積幾乎沒有發生變化,可人在世代繁衍。多一房兒子就要多建一棟房子,莊臺上的房子只能像壘積木一樣往高處碼。
曾經的莊臺連上下水設施都沒有,擠擠挨挨的房屋巷道間,每家每戶門前都擺放著一只馬桶。每天早晨,婦女們在莊臺東頭洗衣服,西頭倒馬桶,“心里覺得‘干凈’了,可這個莊臺倒馬桶的水行至另一個莊臺,又成了那里的上游。”
2018年,阜南縣啟動了莊臺人居環境改造工程,將莊臺上的村民陸續搬遷,同時對莊臺進行了環境提升。郎澤芳和老伴兒屬于第二批搬遷戶,目前縣城里的安置區還沒有完工,莊臺上的老房子已經拆掉,她和老伴帶著3個孫子孫女暫住在侄子家中。
說起新居,郎澤芳充滿了向往。這些天,來自縣農業農村局的干部盧培云上了莊臺,成立了汛期臨時黨支部,郎澤芳不止一次地追著這位縣里來的干部問,房子肯定能分到手吧?得到好多次肯定的答復,她才安下心,低頭去剝蓄洪前從地里搶收回來的幾十斤尚青的毛豆。
盧培云帶記者去看陳郢莊臺上一株小有名氣的“歪脖子”樹。這是一種在莊臺上隨處可見的椿樹。
40多年前,村民周朝到臨近的莊臺走親戚,親戚正在蓋房子,莊臺上寸土寸金,這棵長在宅基地上的椿樹礙眼,親戚挖了要扔。周朝當寶貝撿了回來,種在自己的土坯房前。
20多年過去,莊臺越來越擁擠,周朝也不得不在自家的小房子頂上再加蓋一層活動板房。長在屋檐邊的椿樹再次礙了事,周朝舍不得砍,把屋檐以上的樹頭部分全部鋸掉,在樹身上繞圈綁了磚塊,這樹就成了上二層的梯子,兒子兒媳就日日爬著這棵樹上上下下。
周朝沒想到的是,椿樹將自己在屋檐下的身姿拐了一個六十度的彎,扭曲著身子抽出新枝來,硬生生重新長出了樹冠。
“人住得憋屈,樹也長得憋屈。人活得堅強,樹也活得堅強。”這棵“委屈并堅強著”的椿樹儼然成了王家壩人精神的最好寫照。洪水圍村的這幾天,周朝因為陪孫輩外出參加高考,沒能回到莊臺上。盧培云隔三差五就來看看這棵歪脖樹,澆上桶水。
7月23日13時,開閘76小時后,王家壩完成了第16次蓄洪任務,3.6億立方米的淮河水流進濛洼蓄洪區,相當于26個杭州西湖,淮河洪峰得到了緩解。
郎澤芳翹首看著依舊在水下的田,盤算著退了水要抓緊“點”一遍豆子,王家壩人把這種補種豆子的方式叫作“zhan”(四聲),意思是用力把綠豆“點”進剛剛退水留下的薄薄淤泥層里。“有一年蓄洪,地被淹了6次,我們補種了7次。總不能讓地閑著。”
“保”還是“棄”?艱難的選擇
7月22日上午8點40分,巢湖流域的廬江縣十大圩同大鎮連河段破堤了。
因巢湖水位高漲而找不到出口的巢湖支流白石天河,咆哮著在圩堤上撞出了一個出口。一開始口子并不大,只有三米左右。現場救援人員將3輛自重30噸以上的大型挖掘機推入水中試圖封堵。效果像是朝一個極度饑餓的大肚漢嘴里投進了幾個饅頭,3臺挖掘機瞬間被卷走。一眨眼的工夫,停留在決口附近的兩輛挖掘機也被洪水吞噬,決口迅速擴大到50多米。
“守不住了。”洪水漫過農田,下一步就會直撲連河村。絕大多數村民已經在前幾天被當地干部勸離。轉移剩余群眾,成了破堤后的當務之急。
合肥藍天救援隊隊長蘇琴接到縣應急管理局的命令,火速帶隊前往十大圩參與救援。
要轉移被洪水圍困的村民,消防指戰員、部隊官兵、村干部和志愿者組成的救援團隊需要乘舟駛過決口,危險顯而易見。“不上怎么辦?村子那頭還有人。”作為專業的救援志愿者,蘇琴已經連續參與過8年的水災救援,但這樣驚險的場面并不多見。
所有的救援人員按沖鋒舟編了號,小心翼翼地列隊向村莊行進。蘇琴最不愿意看到的一幕還是發生了:決口突然變大,激流涌出,緊挨著蘇琴前面的一艘乘坐著4位消防指戰員和一位村干部的沖鋒舟瞬間傾覆。蘇琴在最短的時間內調轉船頭,避開激流,馬上開始救援落水者:“四十分鐘,只救上來3個人。”
落水的是廬江縣消防大隊教導員陳陸和同大鎮連河村黨委副書記王松。7月24日,陳陸的遺體找到了,王松依舊失聯。
干部付出了極大的犧牲,換得群眾的平安。從6月10日入梅,到7月29日水情漸緩,巢湖湖畔的廬江縣共發生漫堤、潰圩114處,險情408處,淹沒農田39.05萬畝,所有群眾都得到了妥善安置,無一傷亡。
“圩”,是江淮地區一個非常普遍的地名通名,指的是在淺水沼澤或江河淤灘上圍湖造田所筑的堤壩。冬季水面縮小,臨水居民壘土為堤,夏天水漲,水域也只得止步于堤壩之外。圩外是河網湖泊,圩內是人類的活動版圖,圍水造田,生生不息。
隨著1998年后長江堤岸加固和主要城市防洪工程的推進,大江大湖的風險抵御能力已經大大提高,最難解決的問題反而集中到了“圩區”。
一方面,圩區是大多數水鄉居民的生存區域,一旦破圩,形成“關門淹”,損失巨大。一方面,當大江大河干流遭遇洪峰,水位居高不下,圩堤上的嚴防死守,就意味著河水無處可去。面對人類世代開墾而得的圩區,在關鍵時候是“保”還是“棄”,成了一道難擇之題。
為保巢湖安瀾,此次合肥市啟動應急防汛后,先后主動起用了十八聯圩、濱湖聯圩、蔣口聯圩等9個萬畝以上的大圩和186個中小圩口為巢湖分洪,一個個圩口被主動扒開,15億立方米的蓄洪量,相當于“再蓄了一個巢湖”。
和王家壩主動打開閘門將水“請”進家園不同,這些圩區沒有“莊臺”可退,老百姓也少有思想和行動上的準備。扎根在這片土地上的村莊,是用自己的全部家當硬生生替巢湖擋下了“洪水猛獸”的沖擊。
更多沒有被主動或被動破圩的村莊選擇了“嚴防死守”。
7月27日,中垾聯圩上的合肥市中垾鎮小聯圩村村黨支部書記祝業飛已經在堤壩上的臨時指揮部住了半個多月。所有的指揮部都只是一座帳篷或活動板房。中到大雨占據了安徽7月份大部分的日子,豆大的雨珠砸下來,房里一片潮氣。59歲的祝業飛和所有基層干部一樣硬抗著,時不時扎進水里摸排險情。
泡在水里的東埂已經泥濘滑坡得不成形,小聯圩村撲上了所有人力,硬是在圩堤外加固了五層木樁,再用防水布一層層將泥土袋“綁壓”在已經快要垮塌的圩堤上,給堤壩強行加高。
參與堤壩加固的中垾鎮農業服務站站長劉迎春每天在朋友圈里給自己打氣,“你漲,我就加!”“努力到無能為力,絕不輕言放棄。”
祝業飛明白,雨季就要過去,只要撐住了眼下的一個星期,小聯圩就算是撐過了這場幾十年不遇的大洪水。村里的老人開始上陣支援,76歲的黃芝珍和66歲的莢春枝拄著竹杖,承擔了夜間巡堤的責任:“再老的骨頭,也能出把力。”
就要扛過去了
傍晚時分,小聯圩的村子上空,出現了大量的紅蜻蜓。
“這里的老人總結了規律,每逢汛期,紅蜻蜓大量出現就說明水勢已穩,就算還會下雨,水卻不會大漲了。”劉迎春說。
果然,當天晚上,中央氣象臺發布消息,隨著副熱帶高壓向北升高,長江中下游的降水將于29日基本結束。
長江中下游這場比往年時間延長了一倍以上的梅雨期終于要結束了。
周作才決定今年過年不回溫州老家了,要把沖毀的廠房重新建起來。他帶出來的徒弟劉永理慶幸地發現自己的一口蝦塘在水退后露了出來,“居然沒有被完全沖垮。”因為疫情在外務工的小兒子回家了,上陣父子兵,沖毀的幾口蝦塘應該很快也能修整好。
安徽省農科院蔬菜種植專家方凌早就開始冒雨跑基地。馬鞍山和縣是長江中下游地區重要的蔬菜種植大縣,大水把不少基地大棚淹沒,西瓜、西紅柿就漂在水面上。方凌指導種植戶在大棚外簡單地壘了一層土壩,把水抽出來,再在棚里加了架子,在架子上育苗。“爭取水一退,苗就育出來,趕緊下地定植。”廬江縣的情況更嚴重些,基地還是一片汪洋,方凌就催著種植戶進行“異地育苗”,把苗子在外地先培育著,等情況一好轉,就接苗回家。
無為大堤上,無為市姚溝鎮武裝部部長巫永紅帶著他的隊員全天24小時堅守在巡堤責任段上。逢雙點出發,七人一組,從壩頂到壩腳呈一字排開,折返的時候,巡查范圍從壩腳延伸至壩外100米,這樣的巡查每天要重復12次,“大堤上少了一叢草我們都能發現”。
從7月25日開始,長江干流的水位不再持續上漲,但也遲遲不肯下降,在14.6米的高度僵持著。“長江干流每秒的流量是幾千立方米,水位沒有下降,就說明上游依舊有大水量涌入長江,大堤在持續高水位中浸泡了這么久,一點都馬虎不得。”
水情形勢正在逐漸走向平緩,晴天的日子也多了起來。半個多月來在洪水與暴雨中乘風破浪上下顛簸的安徽,終于可以稍稍舒上一口氣。
這場多年不遇的大水,留給這片土地上的人們一個個問號。
比如,今年王家壩的大水,為什么漲得那么快?
阜南縣一位多年參與防汛工作的干部告訴記者,今年的淮河支流來水猛而急,不只是受到自然地形和天氣影響,還和近年來上游河南的河道治理有關,“上游拓寬河道,浚通水道,單位時間內的流量不斷擴大,過去能夠在小河水渠里停留一會兒的水量一股腦往下游灌。”
按理說,浚通河道不是壞事,誰也不希望洪水在自家門口多待。偏偏淮河中游是兩頭翹中間低的地勢,上游水下來得更快了,下游的水又無法加速排走,就苦了中游的老百姓。
“過去還沒有全水域電子監控系統的年代,河南那邊打電話來要求王家壩開閘泄洪,說水位已經到了保證水位。安徽那邊的干部跑到水文站一看,打電話回去說這里水位還沒到,要求上游多挺一會兒。這期間的拉扯,不過是都想對方盡可能地多挺一挺,讓自己這邊的老百姓在洪水中撐過去。”
這樣“挺”和“撐”之間的博弈,也體現在長江、巢湖和圩區之間。原則上,長江干堤、巢湖大堤要做到絕對保障,可一旦遭遇今年這種干流上游來水洶涌,雨帶移動與河流走向高度重疊的年景,流域上,東西南北中全流域高水位,區域上,溝塘堰滿,大河小河連同圩區的水田都漲到要“破盆”,這個時候難保不出現圩區截斷長江支流、巢湖及其支流向圩區進水的通道,甚至使用排灌站向河、湖排水的情況。一個圩區排水不是問題,但多個圩區同時排,就可能造成已經緊繃的干流、湖泊不堪重負。什么時候排水、排到什么程度,什么時候開圩行洪、開哪幾個,這些關乎大堤生死存亡,也關乎老百姓身家性命的難題,一次次考驗著決策者的全局觀和精準度。
7月31日,從四面八方趕來支援安徽的武警官兵和解放軍部隊開始陸續撤離,村民們追著戰士們乘坐的軍車,把雞蛋、蓮蓬、葡萄……一筐筐一籃籃往戰士們手里塞。
藍天救援隊的志愿者們主要工作開始從救災一線轉向安置區,災后的心理輔助還會是一場硬仗。王松依舊失聯,蘇琴不甘心,沒有停止搜尋。
無論如何,2020年的這場大水就要扛過去了。生活在這片與水同在的家園中的人,還將在與水相處的福禍相倚中繼續堅守下去。
( 農民日報記者 郭少雅 楊丹丹)